追问兰州水污染谁之过：洋水务威立雅被疑瞒报

　　中国老百姓对自己的生存环境越来越重视了，当发现自己可能饮用苯超标的自来水长达一个月的时候，5名兰州市民联合起来，向法院起诉自来水的运营公司：兰州威立雅水务集团公司(以下简称兰州威立雅)。

　　针对兰州威立雅的指责包括瞒报信息，未能尽早改造自来水管网等。随后，舆论又逐渐转向威立雅的外资身份，讨论是否应该从外资手中收回对水厂的控制权。

　　在兰州市政府14日下午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，兰州威立雅副总经理闫晓涛表示，公司4月10日15时确认苯超标，11日凌晨5时上报兰州市政府，他认为不存在迟报瞒报问题。他随又称，是否存在迟报、瞒报，将以政府最后的调查结果为准。

　　闫晓涛还表示，兰州威立雅是否应该承担责任，应该承担怎样的责任，事后政府会对相关责任人进行调查，对各方责任进行界定后，会给大家一个说明。

　　而从目前的调查结论来看，官方口径是“自来水中的苯来源于中石油兰州石化分公司(下称兰州石化)以往泄露事故后渗入到地下的污染物，这些含苯污染物随着地下水，慢慢地向自流沟方向流动，最后进入沟内，造成了水质污染。”

　　这是一起涉及多个责任方的事故。在腾讯财经接触的多位专业人士看来，此次污染事故，兰州石化、兰州威立雅以及兰州市政府均在当中存在着责任。但兰州威立雅的外资身份或被舆论放大，实际上，该公司当地国资委和法国威立雅的合资公司，控股方仍为当地国资委。

　　复杂的事故成因

　　表面看来，兰州水污染事件只是一次普通的污染事件，随着污染物被清理，水中污染物浓度降低到国家标准以下，事情终将恢复平静。但事故的多方成因，却是整个中国环境污染现状的写照。

　　从污染源来看，兰州石化1987年和2002年的两次泄漏事故，已经造成了地下水和大面积土壤的污染，成为了此次事故的污染源。

　　“这次事件反映的是整个中国土壤和水污染的严峻现实。” 绿色和平组织污染防治组主任杜莎对腾讯财经表示。

　　而这也不是中石油系统造成的第一起苯污染事件。2005年就发生过更严重的松花江水污染，当时因为中石油吉林石化双苯厂爆炸引发超过100吨苯类物质进入松花江，江水严重污染，导致沿江数百万居民生活受到影响。

　　另一方面，与中石化黄岛爆炸案一样，此次污染还暴露出城市规划的不合理。兰州本身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城市，甚至有业内人士称“这种事情早晚还会发生，兰州这个地方避免不了。”

　　上世纪五十年代，由前苏联专家主导对“一五”期间国家重点项目，兰州炼油厂和兰州化学工业公司以及兰州自来水厂的选址、规划和建设，这些石油化工厂区和自来水厂都选在了穿兰州城而过的黄河上游，处于冬季上风口，而且厂区管线布局交织重叠，为兰州的水和空气污染埋下了隐患。

　　发生此次水污染的西固区位于黄河岸边，正是兰州炼油厂和兰州化工的选址地。60年来一直作为石油化工基地存在，号称“共和国石油化工业的摇篮”、“共和国长子”。然而由于当年的设计缺陷，以及后来的维护不力，导致整个兰州污染严重，也成为了兰州事故多发的“定时炸弹”。

　　从当年建厂到现在，六十多年过去了，当年的管道设备早已老旧不堪。舆论针对兰州威立雅的指责包括，在明知道接近风险源的情况下，兰州威立雅没有尽早采取管道改造，以及对污染物防护工作并不到位。

　　但同样做水务生意的桑德环保CEO文一波却为自己的同行“辩护”说，中国诸多城市的地下管网太过复杂，即使兰州威立雅再大的投入到管网改善中，也很难将所有隐患都排除。

　　他称，桑德环保排查城市地下管网的时候就遇到很多情况，中国城市地下情况的复杂程度是外资公司总部难以理解的。不仅有石油石化管道紧挨自来水管道这样的隐患，还有很多意料之外的麻烦，比如战争年代遗留下来的弹药。

　　但兰州威立雅究竟为存在十余年的污染隐患采取了怎样的措施，又做了哪些改造和防护工作?14日的发布会上，兰州威立雅副总经理闫晓涛未透露更多信息。媒体和公众也将继续追问。

　　针对瞒报信息的指责，闫晓涛认为并不成立，称公司第一时间向政府进行了上报。而文一波也认为，在中国的特殊国情里，即使发现了污染，停不停水也不是自来水公司说了算的，这终归是要政府统一调度指挥，企业能做的是第一时间上报并消除污染物。

　　外资水务的生意经

　　无论如何，威立雅这一大众仍然相对陌生的公司，在2007年、2009年之后，再一次成为媒体报道的焦点。之前两次也恰恰是因为兰州自来水，威立雅以比同行高出数倍的报价，入股了这一水务项目，引来财经媒体的集中报道，2009年，兰州自来水涨价，再将威立雅推上封口浪尖。

　　威立雅水务是法国威立雅环境集团的水务处理子公司，该集团是当今全世界唯一一家以环境服务为主业大型集团，业务遍及五大洲77个国家，为地方公共部门和工业企业提供服务，除了水务处理外，业务还包括废弃物管理、能源服务和公共交通服务。

　　威立雅水务在20世纪80年代初即通过其工程子公司OTV-Kruger进入中国市场。1997年，威立雅水务赢得了在华的第一份合同。迄今为止，在中国一半的省级地区拥有正在运营的项目，在华拥有1万3千余名员工，服务超过4300万中国居民。

　　2007年，威立雅进军兰州的时候风头正劲。威立雅接连横扫了兰州、海口、天津等城市水务公司，而兰州是其著名的“高溢价”模式的开端。当时，兰州自来水厂背负着11亿的贷款和6.19亿的债务，每月亏损1000多万元。

　　最终，出价高达17.1亿人民币(净资产的4倍溢价)的威立雅水务集团获得兰州水务45%的股权，而兰州国资委仍以55%股权控股。同时参加竞标的中法水务与首创水务报价分别仅为4.5亿和2.8亿。同样是中国城市水业中最富经验的投资机构，出价差别之大，一时间引发巨大的争议。

　　文一波就对腾讯财经称，直到现在自己仍然看不懂，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划算，何况这种高溢价会给整个行业造成不好的影响，不仅影响以后其他项目的估值，而且给全社会造成自来水公司“暴利”的假象。

　　有行业人士算了一笔账，以兰州当时的日供水量和水价来计算，兰州水务的年收入也只有2.7亿元人民币，一段时间内很难收回17.1亿元的成本。因此，不少人怀疑威立雅在交易中还预留了其他转移成本的通路。

　　比如，有媒体报道，知情人士透露，兰州方面向威立雅口头承诺每年每吨水价上涨两角钱，但是这项内容并没有写进协议文本。2009年，兰州水价在合资后第一次上涨，引发广泛质疑。但同时又有统计称，相比其他城市，兰州水价涨幅并无明显高出。

　　威立雅后来自曝盈利模式，解释为何有出如此高价的底气。威立雅是甘肃省水务改革顾问，因此对水务情况了如指掌，其他两家公司只做了一个星期的尽职调查，威立雅花了一个月。在漫长的调查中，威立雅发现兰州管网遗漏严重，个别地区甚至高达50%，而且工业用水和居民用水不分，相当数量的破产企业职工住房没有装水表，因此水费无法收缴，也就意味着，未来兰州水务集团的经营改善空间非常大。

　　此外，威立雅还有可能存在的牟利方式在于，会和被投公司签署顾问咨询服务协议，被投公司每年要向威立雅水务支付几百万、甚至上千万元的顾问费，价格十倍甚至百倍于于聘请国内一流的水务顾问。除此以外，被投公司还要向威立雅花高价购买设备。

　　无论是何种缘由促成了威立雅疯狂的2007年，这种风头在2008年偃旗息鼓。

　　自2008年开始，水务公司改制方向发生变化。由于早年与外资合作带来的副作用开始显现，经营状况不理想，水价上调等，迫于舆论压力，地方政府开始推动国资主导的水务改革，反对外资并购。企图在全国复制“兰州模式”的威立雅在西安止步后，几乎再没有拿下任何像样的项目

　　文一波就认为，威立雅在兰州的项目算不上成功，战略上可能出现了误判。

　　无论最后威立雅将承担多大程度上的责任，兰州人对威立雅和政府的不信任已经难以消除。怀疑自己是否喝了超过一个星期，甚至一个月含苯毒水的兰州人如今已成惊弓之鸟，即使政府宣布自来水中污染物浓度已经降低到安全标准以下，可以放心使用，一些兰州市民还是坚持购买瓶装水。

　　一位市民对腾讯财经说，长期生活在在兰州这种严重污染的城市教会他们一件事，涉及到污染问题的时候，凡事就只能信一半，谨慎一点总没有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