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晓博：2016年起煤老板开始退出中国历史舞台

　　“煤老板”，一个可以与“土豪”直接划等号的彪悍词汇，将在2016年谢幕并走向历史深处。

　　宣告“煤老板”末日来临的，是春节前国务院发布的一份《关于煤炭行业化解过剩产能实现脱困发展的意见》。文件规定：

　　在近年来淘汰落后煤炭产能的基础上，从2016年开始，用3至5年的时间，再退出产能5亿吨左右、减量重组5亿吨左右，较大幅度压缩煤炭产能，适度减少煤矿数量。

　　从2016年起，3年内原则上停止审批新建煤矿项目、新增产能的技术改造项目和产能核增项目；确需新建煤矿的，一律实行减量置换。

　　安全监管总局等部门确定的13类落后小煤矿，以及开采范围与自然保护区、风景名胜区、饮用水水源保护区等区域重叠的煤矿，要尽快依法关闭退出。产能小于30万吨/年且发生重大及以上安全生产责任事故的煤矿，产能15万吨/年及以下且发生较大及以上安全生产责任事故的煤矿，以及采用国家明令禁止使用的采煤方法、工艺且无法实施技术改造的煤矿，要在1至3年内淘汰。

　　这意味着什么？据媒体报道，截至目前我国年产30万吨以下的小煤矿还有7000多处，总产能5.7亿吨；年产9万吨以下的有5000多处，产能3.1亿吨。这其中绝大多数为民营煤矿，在国家强力推进“煤炭去过剩产能”的背景下，大批中小民企将毫无悬念地出局。

　　也许有人不以为然：煤炭行业就是如此啦，潮涨潮落的，很正常。

　　1993年，国家放开除电煤以外的其它煤种销售价格，小煤窑开始遍地开花，煤老板从此登上历史舞台。在过去20多年里，煤炭行业始终处于政府“有形之手”强有力的调控之下。经济周期会引发小煤窑的关停并转，安全事故也能。大的潮涨潮落，至少有三四个来回了。很多运气不佳、关系不硬的煤老板，就在这“三五年来一次”的周期中丢盔卸甲，甚至赔了夫人又折兵。

　　但这次形势完全不同。

　　表面上看，这轮通缩周期跟1998年到2002年极为类似，当时也造成了大量中小煤矿关闭。但亚洲金融风暴引发的那场通缩前后，正是中国发展模式从“制造业+出口”向“城镇化+房地产”的转换期。在过了几年苦日子之后，从2003年起，煤炭行业迎来了自己最辉煌的时刻。中国房地产的大跃进，引发了钢铁、水泥、建材、玻璃等行业的大牛市。而煤炭，正是生产这些物资的必备原材料。

　　从2003年到2008年，煤炭几乎一天一个价；到了最疯狂的2008年前三季度，甚至到了每个小时价格都不相同的地步。动力煤的价格，被迅速炒高到每吨1100元。

　　然后是全面金融危机，中国四万亿大救市，煤炭价格剧烈波动，但好日子仍然延续。真正在拐点是在2012年以后，随着美国开始讨论削减QE，全球大宗商品市场价格开始见顶。

　　随后的事情大家耳熟能详：美国从2013年12月开始削减QE规模，2014年11月终止QE，2015年12月启动加息。这一步步把大宗商品价格，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。当然，对于石油和煤炭来说，还有新能源革命带来的影响。

　　美元加息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，对于国内煤炭市场来说，中国“城镇化+房地产”发展模式的终结，则带来了更要命的影响。房地产最疯狂的时候过去了，除了一线城市和少数二线城市，绝大多数中国城市的房屋都严重过剩。房地产投资增速降下来了，自然不需要那么多的钢铁、铝、水泥、玻璃、地板砖，而当这些建筑材料产能过剩时，煤炭的噩梦就开始了。

　　每吨1100元的优质动力煤，在4年之后跌到了不足400元。换算成每斤的价格，连0.2元都不到。也就是说，10斤优质动力煤才能换1斤大白菜。如果遇到今年春节大降温的时候，在深圳、广州、海南，1斤大白菜的身价竟然可以顶100斤优质动力煤！

　　几年前，一个相当级别的官员告诉我：比尔?盖茨肯定不是世界首富，他至少知道一两个中国煤老板，拥有的煤炭如果全部换成钱，身价超过盖茨。星转斗移、世事沧桑，如今那些煤老板的资源估计将永远深埋地下了，因为挖出来不仅不能挣钱，还要倒贴人工费。

　　2015年12月18日，英国煤炭控股有限公司位于西约克郡的“凯灵利”煤矿正式关闭。至此，始于300年前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煤炭工业彻底告别历史舞台。煤炭很好、煤炭很有用，但英国人决定让储量巨大的的煤炭永远沉睡，就像泥土、岩石一样。而巅峰时期，英国煤炭产量占全球三分之二。

　　就在中国煤炭出现重大拐点，英国彻底告别煤炭的时候，人类和石油的关系也出现了重大转折，油价正在每桶20多美元上下痛苦挣扎，已经有人在讨论人类停止开采、使用石油的时间表。

　　从2016年起，“煤老板”开始退出中国的历史舞台，经济增长方式的转换和技术进步是最大的动因。这批人20多年来在“有形之手”的指缝、手心里讨生活，最终在“有形之手”的安排下逐步撤离。中国的变与不变，煤炭行业或许是一个缩影。

　　(刘晓博，财经传媒人，高级编辑)